劉小妹妹的校園割喉案子發生後,龔姓兇嫌的行為脈絡受到許多人的檢視。不管是什麼原因,或是沒有原因導致這類型的毫無意義的殺人暴力,但可以確定的是,這類型的暴力行為確實在我們身邊慢慢地增加。如果我們想要回頭找出原因,顯然不能只在一個人是否“病態”這件事情上打轉,或許我們應該從社會與系統性的因素來看待這類型行為,逐漸增加的原因。
倒底出了什麼問題。
有些事情我們顯然非常明確的知道,就是殺人者的心境顯然是憤怒且暴力的。許多人認為這是因為他在過往成長經驗的失敗,當然也有很多分析認為這是一種自戀或是心理疾病的影響,例如思覺失調或是反社會人格疾患等等。但如果我們想跳脫這樣的標簽來看待這件事情,超過個人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情,顯然殺人者的社會生活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在多方資訊的描述下,他顯然是一個孤單、獨自一人,的個體,過著與其他人疏離的生活。
如果你想要問問看他的社交生活如何,或許他與鄭捷,或是其他的隨機殺人者一樣,孤獨或沒有實質的愛情生活是他們的寫照。在龔性兇嫌的過往生活中,顯然我們有很少的資料,我們不知道他過去的社交生活如何,家庭生活如何,工作的狀態如何,顯然即便今天發生了這件事情,我們對他的背景全然不知,這個狀況可能比鄭捷的案例更糟。基本上在他空洞的生活背景之下,他的暴力與殺人更顯得毫無意義。
但是真的毫無意義嗎?他古怪與偏差的行為真的毫無軌跡可循嗎?或許你我都可以做一個想像的實驗,想像看看自己過著跟他一樣的生活,失業,沒有朋友,沒有喜歡的對象,沒有在乎的事情,沒有人關心自己,這時候的你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呢?!我想大多數人都無法經營這樣的生活,憤怒與挫折絕對是這種生活的必然背景。所以即便我們很難清楚他真實的生活面貌為何,但從沒人知道他的生活過得如何這件事情來看,他顯然是被孤立在社會之外,很少被人關心的一個人,而這些社會性的因素顯然對他的問題行為造成某種程度的效果。
當然反過來看,他的孤立與不被人關心,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易怒的行徑與脾氣所導致。許多被社會孤立的人,缺乏愛的人,常常被拒絕的人,常常也是因為自己的需求被忽略,而在困惑的心情下(搞不清楚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之類的想法)引發內心的憤怒,與挫折,也因為這種與人之間的反應,或許大家對他避而遠之。
為了什麼殺人?
所以我們或許可以想像他的心境,但卻無法想像為什麼他會用殺人來處理這樣的心境。所以又產生了另一個問題,到底是如何從憤怒,走向殺人,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往後想想。
想想看當他殺了女童,他可以獲得什麼,而他不殺女童又是什麼狀況。兇嫌曾經提過自己腦海中有一個聲音要他去做這件事情,即便是如此,在大多數的狀況,幻聽所產生的指使,都還是會與我們個人的道德意識相互交流。當你自己覺得許多事情不能做,你有自己的底線時,幻聽的出現只會使你自己痛苦,變得退縮,去減少幻聽的出現。但當你的道德意識已經受到某些心態的掩蓋,幻聽的出現顯然確實會強化我們真的去執行那些我們以為值得做的事情。所以這裡要說的是,幻聽確實會叫你殺人,但你真的會去執行,顯然你確實曾經思考過殺人後得到的好處會比不做的多。
這是一種很直覺本能的生物選擇,掠奪會讓他得到好處,他很自然地在壓力,挫折或用現況無法想像未來的狀況下,就去選擇用暴力獲得那想像中的好處。那好處有什麼呢? 顯然我們的關注,就是一個基本的好處;顯然住在牢裡面,不用煩惱三餐也是一個好處;想要自我了斷卻沒辦法,由國家來幫忙也是一個好處;甚至自己的作為,改變了社會的風氣,讓自己終於好像真的存在在這個社會,也是一種好處;甚至有些網友或因為他的作為,在網路上讚許他或愛慕他,更是一個強而有力的好處。如果他今天逃過了死刑,他顯然也終結了自己那孤單,沒人關心的生活,因為接下來的人生有無數的人會持續關注他,不管是厭惡的或是崇拜的。
我們如何鼓舞了他
顯然除了生病、發瘋了以外,其他有很多基本存在的條件,也可能促使一個人選擇用暴力來獲得有利於自己的處境。因為做了會不一樣,所以這種強烈的社會報酬,會在人的腦海中形成想像,開始主導一個人的道德意識或是現實考量。在我們社會開始集體在意不擇手段成名,或是歌頌一夕爆紅的神話,而開始不重視努力與堅持工作,不求功過的人時,這種社會中集體的意識,很自然地導引我們去用極端地,爆炸性地或是驚人的手段去讓自己被大家注意到。
我們的行為很簡單,我們給的報酬勝過任何懲罰。當你做了很多本應該已經做對的事情,但社會卻用懲罰的方式,挑你的毛病,冠上競爭力或是創意之名,打擊你可能花了很多心思完成的事情,這時候的你是不是內心會充滿困惑,好像自己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對呢?接下來的過程,你會選擇更努力,還是要在一段泄氣的日子中度過呢?。如果你是一個懂得自我酬賞的人,或許你會告訴自己再加把勁,努力一下;但如果你不是,或說你從來不知道該如何自我酬賞,那你那缺乏酬賞的生活,絕對會讓你在心中失去掌握感,失去信心,而我們心中的“好”絕對不會出現,因為在怎麼被打擊,在怎麼被懲罰,沒有自我撫慰的能力,那些大家心目中“好”的事情也不會出現。
所以如果我們希望大家有道德意識,希望大家有同理心,我們需要鼓勵大家去做。我們的社會要清楚的分明,我們覺得值得的事情要去酬賞,我們要讚美,我們不一定需要去懲罰那些破壞社會秩序的人,但我們必然要鼓勵那些主動去維護社會,維護人際,努力工作,盡心盡力的人。當你覺得是亂源的人事物,能夠透過大家所在意的事情,發現原來同理別人,友愛別人才會獲得大家的鼓勵與讚美時,我們的人性就會導引我們往這些重要的價值靠近。每個人都可以思考在自己的社會中,什麼樣的價值才是最重要的,最需要被維護的。是愛,還是暴力就在這樣的選擇間才能被明顯的區分出來。
再高的圍牆,都堵不住人性的崩塌
所以我們的政府雖然第一時間,開始檢討是否要增加警力,或是把圍牆築高,但顯然再高的圍牆,都阻擋不了我們的人性崩塌,我們無法阻擋,任何被社會孤立的人,想要翻身、想要重新被關注的自然傾向。但也因為人的心理是如此,也提供了我們可以介入的空間(例如思覺失調的早期介入方案、人際挫折的早期諮商與輔導、對於成癮行為的介入等等)。
我們站在加害人的角度,或許就可以發現許多事情可能比我們想像中還有機會預防。在眾多的檢討聲浪中,更需要關心的是,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了解一個人成長的人際歷程,心境變化是非常重要的,關心我們自己與週邊人成長過程的心理健康比我們想像中更俱有社會價值。因為我們才能讓那些因為被孤立、被家庭傷害、對社會感到憤怒、腦海中充斥偏激思維的人,在他內心黑暗萌芽的初期,我們就及時提供他不一樣的視野,積極的關心,更多的選擇,協助他適應社會,或在對他不公平的社會中找到調試自己的方式。不論是心理疾病,或是社會孤立,除非我們真實的重視這些事情帶給我們生活的影響性,可以是如此重大,否則我們在自由且價值混亂的時代氛圍中,偏激且渴望不擇手段獲得關注的激烈行為將會越來越常出現。而這些因為心理困擾所帶來的社會風險可能比我們每個人所能想像的還要大得多。兇手的行為我們無法接受,但卻可以試著理解。而理解,我們才能發現在哪一個環節中,適時地介入,會產生不同的結果。
所以不管是一個人有心理疾病而選擇暴力,還是一個人對於社會的憤怒與挫折而選擇暴力,我們都應該思考要如何從心理健康的照顧與介入著手,才能讓暴力行為被安撫,被預防,政府需要思考的是提出更多積極的服務方案,建構更多重視心理健康的社會服務模式,更重視心理體驗與成長,而非競爭的教育歷程。真正在人心上著手的預防,也才能預防我們的小孩在未來免於暴力的威脅。
——————
by 麥志綱 臨床心理師
(photo:David Bertschinger Karg's work)
參考資料來源: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content/2081
http://www.usatoday.com/story/news/nation/2014/12/31/early-intervention-mental-illness/18183737/